迟迟没到场

  • 主角:裴延礼唐枝
  • 最近更新:2023-11-24 19:30:12

癌细胞在我身体里扩散开来,不知已经到了哪一步,我笑着面对,甚至有些期盼死亡。


毕竟那一天,我就可以见到小驰了。


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了,很想他,可很多天没见到裴延礼了,我竟然一次也没有想起他。


过去我对他嘘寒问暖,无微不至,他出差,我替他收拾行李,打理家里事务,处理亲友关系,他应酬交际,酩酊大醉,我给他换衣喂醒酒汤,他与我同床异梦,深夜还要给梁平霜打电话报平安。


我忙里忙外,可他带在身边的女人一直是梁平霜,出差时,连我的电话都不会接。


唯一接起来的几次,都是梁平霜接的。


梁平霜理所当然成了裴延礼身边的人,她笑吟吟告诉我,「延礼睡了,难怪他厌恶你,你就只会打扰他吗?」


我告诉她,「你好好照顾他。」


「还要你说吗?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他妻子了吧,要不是你设计了他,你真以为自己能嫁给他?」


那一刻我哑口无言。


没有了这些事,我活得轻松了许多。


为了吊着一口气,我还是去了医院,不为治病,只不过是想拿些药,好熬到圣诞节,小驰最喜欢圣诞节了。


如果那天我去见他,他一定高兴。


走在挤攘的人群里,约莫是我看上去太不像个健康的人,哪怕裹着厚衣物与围巾,可空荡的袖口里却瘦骨嶙峋。


拿了药走出医院,穿着白大褂的贺医生追出来,我回头瞧他,他皱着眉走近,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,我用围巾遮了下脸,生怕被看出端倪。


毕竟除了重病的人,没人会在短时间内如此严重的暴瘦,还是病态的瘦。


「……唐枝。」


贺仪光像是要说些什么,话到嘴边又转为叹息,「你现在去哪里?」


我瓮声瓮气,「车站。」


「我送你过去。」


不知为何,我莫名地热泪盈眶,想要拒绝,贺仪光已经往前走去。


医院门口这条路每天都有许多人,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身患绝症,孤苦无依。


贺仪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「上次我走后,裴延礼有没有误会你?他以前就总是误会我跟你的事情。」


我摇头:「没有,我们已经离婚了。」


「我留学时听说你们结婚的消息很诧异,我出国的时候他去找过我,威胁我不让我走,说你……」贺仪光低头,看着地上两片影子,低笑一声,「算了,不过裴延礼这个人真是矛盾,他让我不要喜欢你,又只说把你当妹妹。」


我止住步子,「他……什么时候说的?」


「梁平霜出现后。」


我想起来了,在梁平霜出现前,裴延礼还会突然冲出来抢走我的汽水,喝我喝过的东西,继而侧身亲下我的脸,还会笑着提醒我:「少喝冰的,这罐就归我了。」


可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,久到我快要忘记我们还有过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。


我们之间的暧昧很多人都看得到,起初裴延礼并不解释,我找到他,跟在他身后,那天的黄昏将他的身影拉长许多,梧桐树下他眼眸含情。


我问他:「你怎么不解释?」


他反问:「解释什么?」


在燥热的氛围中,裴延礼眨了眨眼,正要说些什么,司机的车子就开了过来接我们回家,回去后裴延礼单独去了裴父的书房,在里面待了很久。


从那以后,裴延礼突然冷淡了下去,不再主动带我去吃饭,更不会去接我,我去找过他几次,他却冷着脸:「别来烦我。」


我不知道怎么了,竭尽全力讨好,却都是无用功。


紧接着梁平霜出现,他再也不喝我的汽水,更不会再亲我,对我更是渐渐疏离。


当朋友问起他:「你不是跟唐枝在一起吗?怎么又跟梁平霜不清不楚?」


他拧着眉,满是不悦道:「我只把唐枝当妹妹,要不是她爸爸的缘故,连妹妹她都不配当。」


难怪那次我生日给他打电话,裴延礼却突然对我沉了脸色,冷着声警告我:「唐枝,你住在这里是因为你爸爸,没有别的原因,你也不要跟别人胡乱说我们的关系,凡是开口前,先问自己配不配。」


那么冰冷的言语,让我跟着心碎。


几天后母亲也告诉我,不要妄想攀高枝,我们在裴家,只是寄人篱下,要处处谨慎。


从那以后,我便收起了自己不该有的妄想与爱慕,直到这些感情都快消失时,母亲又把我送上了裴延礼的床。


那之后我的余生都在悔恨与懊恼中度过。


当着贺仪光的面,我释怀道:「我跟裴延礼,什么关系都没有。」


这话只用了几个小时就传到了裴延礼耳边。


凄凉如水的夜空笼罩着漆黑车辆。


裴延礼站在车旁,脱了大衣,只穿西服,烟雾缠绕着他的指尖,笼在周身,让他这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真实感,「什么关系都没有?唐枝,你可是给我生了孩子。」


他还知道我们有孩子。


这话想来是贺仪光告诉他的。


我无力去探究什么,只笑着道:「孩子没了,可不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吗?」


裴延礼一时间被哽住。


一根烟快要烧到尽头,他的指尖快被烫到时,他深情款款来了句:「唐枝,孩子还会有的。」


不会了。


小驰只有一个,不会有了。


没否认,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:「是会有,你跟梁平霜,还会有很多孩子的。」


而我只想寻一个清静处度过人生中最后这几天。


「那你呢?」


裴延礼反问我,带着戏谑:「你跟贺仪光还会有孩子?」


我大脑发胀,没注意到他的「还」字,满心只想摆脱这个让我痛苦的男人,最好死前都别再见面,多见一次,就会让我想起小驰,就连语气里都多了种破釜沉舟的架势:「那你就当是这样吧。」


我转身要走,裴延礼却恼了,死命拽着我的胳膊,那张无情的脸上生出了点波澜:「你是不是忘了,你还是我的妻子。」


「马上就不是了。」


风灌进喉咙里,引得一阵腥甜。


裴延礼探究地看过来,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,片刻后有了答案:「唐枝,你吓唬人的手段一如既往地愚蠢,你觉得没了我,你能活?」


是吓唬么?


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吓唬他。


更何况有没有他,我似乎都活不下去了。


这次后像是为了逼我回去,裴延礼没将离婚的财产分割出来,他卯足了劲儿给我难堪瞧,甚至收回了我现在居住的房子。


我无家可归,而他却另娶新人。


没有人能在儿子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再娶的,裴延礼却这么干了。


他跟梁平霜要结婚的消息通过许多张嘴传到我的耳朵里,这事有多喜庆,又把裴父气得多厉害,裴家那些人多高兴,私底下又嚼了多少舌根,我全知道。


但这会儿对我,就当笑话似的听了。


我不再是这场笑话里的人了,怎么还会在意。


梁平霜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温水就药咽下肚,苦,那苦从五脏六腑流淌,压不下去就要吐。


「唐枝,我就要跟延礼结婚了,婚礼在下月底。」


这跟我有关系吗?


算了。


多一句废话都没说,我直言:「恭喜啊。」


接着挂了电话,继续吞药,可我哪里知道,梁平霜打这通电话时,裴延礼就在一旁,神色颓然,半点没有新郎官的样子。


恐怕这会儿他才明白,我离婚是真的,对他没感情了也是真的。


没了住处,如同丧家之犬。


裴延礼打电话过来时想必是嘲笑我的,我提着行李,站在车站的入口,望着如织人群人来人往,耳畔是裴延礼似幻如梦的问声:「唐枝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要不要回来?」


眼睛有些发涩,很干,他还是心软的。


或许是惦念旧情,才会劝我回去,但为什么小驰活着的时候,裴延礼没有大发慈悲陪他一次?


太晚了。


没人需要这份挽留了。


我捏着手中小驰的玩偶熊,上面有小孩子的奶香味道,依稀还存留着他发肤的温度,手指触上去,就像是碰到了小驰的灵魂。


「……裴延礼,我不会再回去了,永远不会了。」我低头看着玩偶熊的眼睛,像是与小驰的灵魂对望,止不住颤声道:「过去是我对不起你,我道歉,代我妈妈向你道歉。其实早两年我就打算跟你离婚的,可裴叔叔答应了我妈妈要照顾我,他不同意……」


「……」


「这才耽误了你跟梁平霜,真的抱歉。」


说完,我挂断了电话。


在上车前,手机里又收到了贺仪光的短信:「唐枝,你胃癌晚期,为什么不来治病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