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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大树的心一颤，硬着心肠转身要往回走，秦淮又大声说：“爹，我长大了能干活，我不吃饭，你别把我留在这里。”秦大树的脚步停了下来，秦淮又说：“爹，我以后听你的话，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，爹，你别杀我，爹......”
秦大树硬着心肠往回走，风雪中秦淮的声音越来越远，听不见凄厉的哀求，他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，耳中却似乎又传来一个阴恻恻地声音：“秦大树，你先别走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秦大树莫名打了个寒颤，慌忙又跑回乱葬岗边，在大坑上面大声叫秦淮的名字，秦淮却一点声息都没有，秦大树马上跳下去，只见秦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，他慌乱地抱住大喊：“秦淮，秦淮。”雪色中秦淮脸色比雪还白。
他哆嗦着解开棉袄，把秦淮抱在怀里，不停叫着他的名字，好半天秦淮才幽幽醒来，紧紧抱着秦大树：“爹，你别杀我，别杀我。”
“不杀，不杀，咱们回家，爹这就带你回家。”秦大树抱着他轻飘飘的身子，泪如雨下。
这件事，是父子俩心中的死结，多年来秦淮没跟任何人提过。
养母李兰应该知道这件事，甚至很有可能，整件事就是被她怂恿的，后来秦淮在见到养母李兰的时候，她的眼里反倒充满了仇恨。
她对养子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差，秦淮的存在就是天大的错。
养父秦大树可能是因为内疚，后来对秦淮多了一分情，这个家是李兰当家，这个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。
“你来干什么？”李兰站在门口，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。
秦大树张嘴想说什么，但被李兰一瞪眼，便一缩脖子灰溜溜地哄还在嚎啕大哭地秦西林。
“娘，小米该交学费了，我是来拿学费的。”
李兰一听像是被踩到尾巴似得跳起来说：“钱钱钱，哪来的钱，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，整天就知道要钱，我哪辈子做了孽，养了你们这群催命的东西，我没有钱填你们这些无底洞。”
一句话换了十句骂。
秦淮的眼光看向秦大树说：“小米还小，她成绩好不念书可惜了。”
李兰一下跳到他面前说：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，十八了还伸手朝我们要钱，你又不是我生的，我凭啥给你钱？秦大树，这是你养的狗儿子，你赶快让他滚，别在老娘面前看着心烦。”
“娘，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找你们拿钱，小米读书不能耽误。”李兰就是喜欢这样，明明是秦小米读书用钱，她就是要混淆视听，说是秦淮要的，就是想变着法骂人。
来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，被骂后秦淮没吵没闹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兰和尚念经似的说：“小米要读书。”
李兰恼恨地说：“别瞪着你那蛤蟆眼看我，家里老的小的都向我伸手，我没有钱，我也早看出来了，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，秦大树咱们养了个废物，这么大了还吸咱们的血。”
“小兰，进来吃饭吧，不要跟废物生闲气。”一个农村小老太太从屋里探出头来，她是李兰的妈，家里粮食不够吃，老太太就进城跟闺女，给家里省一口嚼裹。
秦淮叫了声：“姥姥。”
老太太翻着白眼说：“别叫我，我受不起。”这娘俩一看就是亲娘俩，说话的脸都是一样的。说完又回了屋里。
李兰抱着秦西林蹬蹬蹬往屋里走，秦西林觉得在老娘面前安全了，又做鬼脸喊说：“瘸子，废物，废物，瘸子。”李兰也不管他，走到门口对外面喊说：“死男人，你还在外面干什么，给我滚进来。”
秦大树木然地经过秦淮身边的时候，轻声说一句：“你先别走，去大街那头等我。”
李兰等秦大树走进屋，马上嘭地关上门，屋里传来秦西林的大声说：“肉，今天有肉。”他是故意的，故意大声说话，让秦淮听见。
“嘘...”老太太的声音。
屋里传来了阵阵肉香，而原本的秦淮是被活活饿死的，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没有人知道他们原来的养子已经死了，秦淮吸溜下鼻涕，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。
轻轻拍了拍肚子说：“不要那么没志气，一顿饭而已，不吃也不会死，以后我会让你天天大鱼大肉吃到饱。”
一门之隔，是两个世界，门外是他们三兄妹，三餐不继，门里面的人不仅能顿顿吃饱，甚至偶尔还能吃上肉，他是养子也就罢了，可丫头和秦小米，却是这两人的亲生骨肉。
秦淮不能理解李兰身为一个母亲，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亲生女儿。
慢慢挪到秦大树说的大街，不远处有人在争吵，一个卖鸡蛋的人正被戴红袖章的人死死抓着高声说：“抓投机倒把坏分子，别让他跑了。
地上不过五个鸡蛋，想来就是被抓的原因，被抓的那人约二十岁上下，苦苦哀求说：“同志，这是自己家的鸡下的，我妈病了没钱治病，我才想卖了鸡蛋换几个钱给她治病，求求你们放了我吧。”
“大家都有困难，要是都像你一样，人人都出来投机倒把，世道不就乱了？有什么话你不要跟我说，跟我派出所说去。”他们扭打着，地上的五个鸡蛋被踩烂了四个。
年轻人难过得说：“我的鸡蛋，我的娘。”
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，没有一个人为年轻人说话，秦淮说：“同志，人家也说了，自己家的鸡，妈妈生病，网开一面吧？你要看着人家老人死你面前才开心？”
红袖章是个中年妇女，她一脸正义地说：“乡下人一边去，你懂什么，我看你的思想觉悟也有问题。”
秦淮说道：“我家八辈贫农，你是什么成分，你家有工资又有钱，人家呢，老人躺在床上等钱治病，你有没有一点阶级兄弟感情？你踩烂了人家的鸡蛋，那是人家准备救命的钱，你要是有一点良心，今天就该赔钱给人家。”
抓投机倒把虽然也在抓，可毕竟法理也脱不开人情，人们立刻占了秦淮这边，指责红袖章不近人情，已经有好几个老人上前指责他们。
他站在人群里，身体忽然被一个人拉了出来说:“找你半天了，怎么在这里。”
出来一看，正是气喘吁吁的秦大树，他从怀里摸出钱来，塞到秦淮口袋里说：“别被你娘看见，快回去给小米交学费吧。”
“爹，你哪来的钱？”
“大人的事，小孩就别管了，快回去吧。”
秦淮迟疑着转身走了几步，秦大树却又叫住他说：“先别走，你跟我来。”
他带着秦淮来到一个包子铺，掏出一毛钱买了两个包子说：“吃吧，吃饱了有劲走路。”
秦淮的心中莫名一酸，但是随即又想起那个可怕的雪夜。
秦大树没注意到他的反应，自顾说：“我说你娘了，都是自己的孩子，不能这样对你们。”
李兰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说：“话说得像个人，是谁刚才饭也不吃一直围着我转，我到厨房你跟到厨房，我到床上你到床上，从来不做饭的人为了点钱，死皮赖脸去刷锅洗碗，就差给我跪下了，老娘禁不住你软磨硬泡才拿的钱，你拿着就往这边跑，真是个没出息的货。”
骂完她高傲地看了秦淮一眼说：“是你说的，这是最后一次，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，我不是你娘，不欠你的。”
”我记住了，娘。“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很大。
李兰楞了楞，转身走了，秦大树却没走，秦淮说：“爹小米的学费有了，爹，你快回去吃吧，别为了我们受气。”
